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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父亲的父亲节--瑾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,同时祝天下所有父亲安康幸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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土生土长 发表于 2017-6-19 00:17:28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没有父亲的父亲节
  一提起我的父亲,我便要流泪。虽然父亲已经离我而去十二个年头了,但每每想到父亲,还是忍不住要掉泪。
  记得二〇〇五年三月中旬送父亲上山的那天,当看到父亲的骨灰盒被人放进墓穴的时候,我再也受不了了。我内心的精神支柱一下子轰然垮塌,双腿再也不听自己的使唤,瘫倒在父亲墓前,心如刀割。然后眼前一黑,便昏了过去。后来等我醒来,我被两个男亲戚扶着,一边一个,几乎我都没用脚走过,就被他俩抬着上了车。那时儿子还小,由丈夫看管着。看到我一副狼狈相上车,儿子红着眼睛,抖动着小嘴唇,差点哭出声来。丈夫在一旁劝着儿子,说男子汉要坚强。那天,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父亲墓地的家人。
  父亲有五个女儿,一个儿子。我是父亲最小的女儿。虽然小弟小我三岁,但父亲一直最疼爱的人是我。父亲总说,小弟有母亲疼着,有我们五个姐姐疼着,够了,不能太宠 。 父亲是在我们六个子女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,突然走的。我们五个女儿都没来得及给父亲送到终,我也一直没伺候过父亲一餐饭。为此,我深深后悔、自责了好一段时间,陷在失去父亲的痛苦里,不能自拔。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,就这样跟我不辞而别,走了,再也找不着了,叫我一时怎么适应得了。
  父亲生于一九二〇年,出生于北方的一个大家庭。曾祖父是个军人,非常能干。曾祖父娶了好几房太太,所以有很多子女。他的儿子们结婚后都住在一起,没有分家。爷爷奶奶都是善良勤劳的人,脾气也相当好。父亲的兄弟姐妹就更多了,他们全都住在同一个家里,同吃一锅饭,所以从不分亲的堂的。父亲排行老三,从小天资聪颖,很受家中长辈喜爱,尤其受曾祖父的疼爱。父亲早早就有了自己的字、号和大名,很小就上了私塾,学习成绩也挺好。后来一路上学,到大学毕业留校任教。听四叔说,父亲才华横溢,英俊潇洒,一直都是父亲弟弟妹妹们的崇拜偶像。父亲在老家的时候,被他的弟弟妹妹们崇拜的一塌糊涂。可见,父亲的童年、少年时光是美好的,青年时代也是灿烂的。那时的父亲,开朗、阳光,积极向上,年轻有为。
  父亲是个知识分子,文科生,一辈子热爱教学工作。可自从五四肃反运动开始后,父亲就遭殃了。因他是个国民党员,头上被扣了“反革命分子”帽子,一直到邓小平复出,才被摘掉。在那些无比艰难的岁月里,父亲是一路倍受煎熬挺过来的。运动开始后,老家爷爷奶奶相继惨死,大伯、二伯两家遭了灭顶之灾,没留下一人。父亲也失去了自由,被迫停了教学工作,被隔离审查。在被管制在外期间,父亲最最心爱的儿子(也就是我的哥哥)被活活饿死,母亲和两个姐姐也差点被饿死家中。还好村里人及时给父亲报信,给父亲的学生报信,给远在江苏的四叔报信,才救回了母亲和两个姐姐、三条人命。接二连三的致命打击,也让父亲痛不欲生。父亲曾经割腕自杀过,也曾经上吊自杀过,还曾经触电自杀过。也许是父亲人品好的缘故,或者是父亲福大命大,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吧。在那个人人只求自保的动乱年代,父亲到哪都会碰到好心人,每次临死关头都有好心人救他。所以自杀不成,活下来了。父亲被下放到外婆村里,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。
  父亲对村里的每个人,都是极友善的。父亲有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和钢笔字,算盘也打得相当好,也写得一手好文章。  只要村里有人请父亲帮忙,父亲总是二话不说,竭尽全力,给人提供帮助。比如给村里或小队里对账,比如帮写标语、对联,或发言稿,比如辅导村民孩子写作文等等。村里人对父亲也挺好的。父亲虽然是黑五类分子,免不了要被关押和批斗,但村里人总是不会去为难父亲。父亲属于被村民优待的黑五类分子。
  在我从小到大的印象里,父亲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。他很少说话,总一天干活到晚。晚上除了小队里下田开夜工,在家也不歇着,一直在煤油灯下打算盘,帮小队算账记账。
  我小的时候,觉得父亲挺陌生的。因为经常看不到父亲的身影。父亲多半被劳动管制在外面。一直到我上初中,父亲还经常和黑五类分子一起被派到外面修机耕路。我从初三第一个学期起就住校了。记得我上初三第二个学期时,有一次星期天,我回学校时把钢笔落在家里,忘带学校了。那时正值初春,天还挺冷的。那天天下着大雨 ,星期一,我刚在班里上早自习。父亲一早出现在我教室门口,右手手里拿着我的钢笔。父亲对我说没钢笔怎么写作业,怕我第一节课时没笔写字,所以没吃早饭就冒着大雨先给我送来了。六里多路,都是泥泞小路,下雨天很滑,很难走。看着父亲全身湿漉漉走了的背影,我的眼睛顿时也模糊了。这就是无声无息的父爱,如此的深沉。
  父亲是个细心善良的人。父亲曾经救活过三条人命,其中两个是村里的男人,一个是隔壁村的男人。村里的两个人,可能就是现在说的脑溢血吧。一次是夏天的时候,小队里人一起在农田干活,到中午了,人家都忙着回家吃饭了,只有我父亲发现有人摔在水田里,头朝下。父亲忙把那人翻过身,弄干净脸上、鼻上、嘴巴上的泥土,把那人背到树荫底下,给那人扇凉风。后来那人活过来了。还有一次是晚上父亲在溪里洗澡后,回家路上,发现一个人栽在水沟里,也是头朝下。父亲把那人弄上岸,发现那人口里鼻里都是烂泥土。父亲及时抠出那人口里、鼻里的烂泥,把那人脸洗干净后直接背回了家,然后救回了命。邻村那人是因为喝醉酒,摔在水渠里,像个溺水死掉的人一样,也是头朝下。人家都以为是个死人避开那人,只有父亲好心,上去翻看。结果发现人没死,还有气,就被父亲救上岸了。
  父亲也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。他对他的学生极好。在父亲落难时,有几个学生冒着受牵连的极大风险,一直和父亲保持来往。父亲摘帽后,他们干脆以兄弟相称。如亲兄弟一样的这份感情,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师生情谊。到现在为止,父亲和他的那几个学生都相继离世了,但我们子女家人之间,仍然继续着这份情谊在来往。父亲自从离开老家后,只跟在江苏的四叔最近。四叔为了来看父亲,会冒着被打成反革命分子的风险而来。而父亲为了去看四叔,会把家里唯一可换大钱的两头猪卖掉当盘缠。父亲下放后,全家人的生活也及其艰难。一年到头吃不饱,穿不暖。母亲也毫不反对,尽管全家人一年到头也开不了荤。两头猪是全家人辛辛苦苦养了一整年的。父亲每次和四叔见面,都会相拥抱头痛苦一场。等到要离开那天,俩人又会抱头痛苦一场。每到过年、清明、七月半、冬至时,父亲都会让全家人洗脸洗手,然后及其隆重地点上香,朝老家的方位向爷爷奶奶及祖宗跪拜磕头,请他们回家吃饭。然后等仪式结束后,父亲会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默默流泪。家里除了父亲,我们都没见到过爷爷奶奶,连母亲也未曾见过一面。
  父亲一直对小弟比较严格,管教得特别紧。但对小弟媳妇却是非常宽容,及其好的。在小弟媳妇怀孕以后,父亲经常烧香拜菩萨,请求菩萨保佑。果不其然,小弟媳妇生了个聪明健康的小侄儿。父亲最大的心愿得到了满足。小弟和小侄儿,是父亲心尖上的肉。  父亲对金钱一直看的很淡。他一直教育我们,一定要培养好自己的儿女。父亲一直愧对我们,说我们已经被耽误了,实在没法。但一定不能再耽误了我们的孩子。父亲经常跟我们说的话是:“子若贤,要钱何用。子若不贤,又要钱何用”。令父亲宽慰的是,子女们的子女们,都非常争气,勤奋好学,个个棒棒的。父亲还经常告诫我们,做人一定要有骨气,人穷志不穷。要有一副好心肠,要与人为善。要知恩图报,要吃得起亏,不贪便宜。
   这么多年下来,父亲的内心其实是及其压抑和痛苦的。一直以来,郁郁寡欢,心里的冤屈无处申辩。每到无法忍受时,父亲会闷声写作,写一大篇文字来排解、发泄。摘帽后,父亲也会喝酒解愁,把自己灌醉。父亲因为我们六个子女都未接受公平良好的教育而痛苦万分。特别是姐姐们,个个聪明伶俐,却都受父亲牵连,不能像正常人家孩子那样上学,干又脏又累的繁重体力活,过着受尽委屈的生活。父亲摘帽后,收到许多封来自台湾的信,是由市统战部的人送来的。信里有许多全家福照片。这些信都是他以前学校同事写来的,他们当时一起去了台湾。连学校最年轻的体育老师,当时还是个毛头小伙子,如今都已经是教授了。父亲为他们而感到非常高兴,但更多的是为我们子女难过悲伤。父亲看到当年一起教书的同事,他们的子女都受到那么好的教育,很多都被送去美国读书。而我们,却活得如此艰难。这种痛一直伴随着父亲无法化解,直到父亲去世。
  父亲的一生,开端和结局都是挺好的。可中间的过程,是充满了坎坷和艰辛。父亲的一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。一个时代的悲剧,父亲算是都参与了,而且成了悲剧的受害者。但愿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好,此类悲剧不再重演。

评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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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地善良 发表于 2017-6-19 06:05:56 | 显示全部楼层
没有父亲的父亲节——同感
16杰杰 发表于 2017-6-19 06:44:35 | 显示全部楼层
历史的失误改变了人的一生,幸亏木有再耽误楼主的娃娃,以此告慰天堂的父亲……生活会越来越好!
yangjinming 发表于 2017-6-19 10:15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您的帖子已被中科大家长论坛微信平台采用,谢谢!
16数+京-蓓 发表于 2017-6-19 10:28:58 | 显示全部楼层
其实只要我们过的好,就是对父亲最大的告慰。
樱樱 发表于 2017-6-19 10:59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没有父亲的父亲节——同感
闲庭漫步 发表于 2017-6-19 13:20:11 | 显示全部楼层
真情感人,谢谢分享!
 楼主| 土生土长 发表于 2017-6-19 13:36:42 | 显示全部楼层
心地善良 发表于 2017-6-19 06:05
没有父亲的父亲节——同感

谢谢!看来我们都是没父亲的人
 楼主| 土生土长 发表于 2017-6-19 13:38:05 | 显示全部楼层
16杰杰 发表于 2017-6-19 06:44
历史的失误改变了人的一生,幸亏木有再耽误楼主的娃娃,以此告慰天堂的父亲……生活会越来越好!

谢谢!是的,生活会越过越好。
1500粤星月 发表于 2017-6-19 13:38:36 | 显示全部楼层
一口气读完楼主这篇纪念父亲的文字,非常感动。
愿天下父母都幸福、安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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