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小芳 于 2021-8-12 20:19 编辑
这是珺公选课的论文，因为有感而发，所以一气呵成，甚至初稿和终稿没差几个字。
珺少年时学过钢琴、美术、书法、乒乓球、舞蹈、声乐等，其中有快乐也有艰辛。
回头来看，我想说：“孩子，你儿时所有的汗水，都会变成生命中的一粒粒珍珠，在未来等着你捡起。”
——小芳
世间再无贝多芬
珺珺
一
“mi mi fa so | so fa mi re | do do remi | mi – re re | mi mi fa so | so fa mi re | do do re mi | re – do do |”
二
我与音乐的那场相识，始于幼儿园老师在三角钢琴上的那一段演奏。
奏的什么我无从忆起，但是她优雅高贵的姿态却刻在了我的记忆。那时，在我的心中，音乐就是美，白天鹅般高贵的美。
我央求父母同意我学钢琴，每周80块钱1小时的课，风雨无阻，持续了4年，直到我终于拿到了钢琴业余十级证书。如果说我对音乐的第一印象是美，那么随后的几年我对她的印象似乎就不是那么好了。后来的她，是规矩，是刻板，甚至是厌烦。
兴趣是最好的老师，但是学习永远不可能只靠兴趣。每天重复练习怎么也弹不熟练的单调的旋律，一个小节就是上百遍的反复。老师教我识谱、教我节奏，教我轻重缓急，教我如何在弹奏的同时利用肢体表达。弹得不好，弹得不认真，又弹错了，不想弹了……父亲会很生气，他说，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，为什么不多努力一点，把她做好？
那个时候的我，好委屈。我想音乐她怎么变得如此乏味了？她枯燥，她无聊，她毫无乐趣可言。
但是我没有办法放弃。
我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原因可以坚持下来，也许是最初的热爱，也许是父母的逼迫，也许是同龄人相互之间的较量……但我无比感谢我的坚持，坚持之下，收获的是成长之后跳脱出刻板的自然与美妙。我享受独奏之后那震耳的掌声，享受每一位老师同学的夸赞。母亲放给我看我的演奏视频，我无比惊喜的发现，我看似不够灵巧的十指，也可以奏出如此美丽动人的曲调。
我不只多了一项技能，更是在后来无论多么艰难的岁月中，都多了一丝坚持下去的勇气。
是的，后来，音乐给了我力量。
三
知道开头的那段曲调来自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第四乐章《欢乐颂》，是在这学期的交响乐课上。电影《重现贝多芬》里“贝多芬”的“指挥”，一下子冲破了我以往对音乐的防线。
音乐是内心的呐喊。
贝多芬第九交响曲，贝多芬最后一首交响曲，也是交响曲的巅峰之作。贝多芬在五十多岁写下她，她们是这位老人在这个世间唯一要做的那么一点事儿。
“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，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。”贝多芬说。
四
初听贝九，最直接的体悟是音乐无比的大气恢弘。但这恢宏的音乐之下，是贝多芬坚毅的身躯在支撑，这似乎是一种沉寂已久的爆发，也似乎是一种爆发已久的沉寂。
我可能永远都无法想象，如此简单的音符拼凑到一起，为什么可以产生如此强大的吸引力，以至于我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，只要想到这曲贝九终章《欢乐颂》的主旋律，眼眶顿时就湿了。
我听不懂交响乐，记不住如此恢宏的几十分钟的演奏曲调，在众多声部、众多繁杂的乐器奏鸣中，难以清晰辨别作者的情绪、道清自己的情感。但有些主旋律就是住进了我的心里，我甚至道不出她的名字。可能就是在某个微风习习的下午，我听见了她，她走进了我。
仅以感怀之情，记录我青涩的体悟。
贝九以第二小提琴、中提琴、大提琴开奏，中低音的反复配上小提琴的渐进、长笛的加入，仿佛是黑暗的世界里透进了一束光。整个乐队逐渐进入，很快响亮。演奏时而磅礴，时而沉寂。似乎是在寻找，在混沌的世间寻求前进的方向。贝多芬从没有停止过这样的找寻，哪怕他时常迷茫。但他也是坚定的，在自己的理想上他从来都是坚定的。我喜欢这样的旋律节奏：提琴起奏长音，配上吹管乐器，连续的长音与短停，像是一个演说家的呼喊。他是一个音乐家！一个聋了的音乐家！
第二乐章按常规应当是柔板，但贝多芬打破了传统，安排了谐谑曲。以电光火石般快速的节奏和高昂的旋律起奏，铜管与定音鼓让这支音乐队伍更加强大。整个音乐逐步进入高昂的状态中，像是对命运的回应，对黑暗的统治的不屈。我最喜欢的是后半部分圆号的吹奏，轻、细，节奏明快，以短音跳音，似拨云见日，自信且自由。高昂尖细如人声般的旋律配合低音重响的打击乐，一高一低，张弛有度，宽广大气。提琴加入并与之对话，将气氛又一次送上高潮。乐章收尾于这诙谐短促的合奏中。
第三乐章是柔板。节奏慢了下来，像是一位老人娓娓讲述他的一生。小提琴舒缓，长笛悠扬。曲调似乎舒适了很多，提琴也不再不停跨奏两音担当黑暗的角色，而是以陈述者的姿态向我们展示他的生活……
贝多芬出生在一个变革的时代，从小就在父亲严厉地要求下学琴。父亲誓要培养他成为莫扎特式的神童。年少的他表现出惊人的天赋，但父亲不让他创作，只让他演出挣钱。在父亲眼里，音乐是挣钱的工具，但是无疑，贝多芬爱上了音乐。16岁的他终于有机会可以访问维也纳，也在那里见到了他的偶像莫扎特。他欣喜于莫扎特对他的赞赏，但母亲病危让他不得不告别维也纳，立刻回家。五年后他再去维也纳，莫扎特已死。
“下次你路过，人间已无我。”
音乐对贝多芬来说是什么？是年少的光，是终生的梦，是含泪的笑颜，是无数次惊喜，又无数次遗憾。
他对约瑟芬说，“从我的危机到耳聋，你是我惟一的眷恋。”他本是浪漫之人，他本柔情似水。他反抗压迫，向往自由，他在凄惨的生活中收集了全部的光带给了他的音乐，带给了我们。他告诉我们：让遗憾过去，让美好继续，让心灵自由，让理想燃烧。“卓越的人一大优点是：在不利与艰难的遭遇里百折不挠。”
曲调渐行高，在大提琴重低音和长笛悠扬声里走向第四乐章。
第四乐章以大提琴和低音提琴低沉的吟唱起奏，整个一段主旋律，她们轻轻道来。然后接入小提琴和吹管乐器，乐曲渐强。这是著名的《欢乐颂》，这是最好的《欢乐颂》。
五
我该以什么样的文字来描写第四乐章，多么简单的音符，简单的旋律，贝多芬却好似可以给予她们生命，让她们扎根在我的心里，抠出我一段段心绪。
提琴的声音就像是人在说话，节奏的停顿正是人的呼吸。好像贝多芬在我耳边唱着：生命是那么鲜活，生活那么明亮，世界是如此美好，世间是如此自由！短短的一段旋律，用不同的节奏和情绪演绎着，从娓娓道来的老者思暮，到对自由平等的呼唤追求，直到引入人声的高潮！贝多芬第一次把人声带入交响乐，在四个不同声部的人声独唱、重唱、大合唱下，《欢乐颂》得到了升华。
何为欢乐？
贝多芬歌颂欢乐，极尽明快，是他对欢乐极致的渴望。无声的环境，寂静，死一般的寂静，剧烈的轰鸣在他脑海里只是蚊虫般的嗡动。可偏偏就是在这样毫无波澜、毫无生气、毫无色彩的世界里，他写下了这段人们永世歌颂的音乐。人们爱《欢乐颂》，因为每个人都向往欢乐。人们多多少少会有很多的欢乐，洞房花烛、金榜题名，每个人都在不同的地方经历着世间的五彩斑斓。这斑驳的色彩对于一个音乐家来说，是何其的珍贵。可贝多芬偏偏被剥夺了声音，五彩的世界在他那里是灰白。
二十几岁到五十几岁，他一点点体会着声音从他的世界抽离。
他自己谱写出来的那么美妙的音乐，全世界都可以听到，而他离她们最近，他指挥着这里的每一个音符，却听不到她们。
他多想对天呐喊，还给我音乐！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无情。
痛苦，告别，再生。
有时我在想，如果贝多芬没有丧失听觉，他是否会创作出更多震撼的乐曲，或是否还能创作出这些动人的旋律。无从得知。但是我总是觉得，“聋”，或许是上帝对贝多芬的馈赠。他极尽身体的每一处感知去体会旋律，他避免外界给他任何干扰，他被命运击倒，再击倒，他站起来，他蹒跚地站起来，站在音乐的巅峰，傲然向命运吼道：来啊，我何曾惧你！
贝多芬是天使，《欢乐颂》是天使的翅膀。
六
音符本身是没有思想的，是人注入了灵魂，奏响音乐，歌以万年。
七
后来读高中、上大学，我很少有时间练琴，但是音乐却逐渐包裹我的生命。在成绩不理想的日子，在埋头苦学的日子，她们一次次陪伴着我，浸润着我。
音乐不再是枯燥的、痛苦的存在，相反，她是圣洁的，是治愈的，是可爱的。我在一段段音乐中与不同的音乐家谈话，一次次得到心灵的释放与解脱，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开阔、洒脱、坚强、坦然。我会在音乐中回忆过去、憧憬未来，为过去伤感，对未来茫然，但是我无畏。因为这世界，总有一束光在。
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，音乐也是。音乐的思想从来都不是一尘不变的，它时时刻刻都会随着创作者的心理、听众的状态而改变。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对音乐的体会是不一样的。或许昨日我在《欢乐颂》中听到了贝多芬向命运悲鸣，今日我又在《欢乐颂》中听到了他对美好自由的生活的热切期盼，或许明日，我又可以听到更多的情绪。
音乐由作曲家谱写，而他的思想与情感却是随着每个听者的心绪而生。
好的音乐，从她诞生之时起，便是永恒。人会死，音乐不会。
八
我想，音乐可以是幸福时的调味剂，可以是伤怀时潜意识的倾诉，也可以是濒临深渊时灵魂的救赎。音乐是不朽的，再古老的音乐也不会随着人的肉体腐烂，只会经过岁月的沉淀而越发醇香。
音乐的思想，来自创作者，来自演奏者，来自每一位听者。是人给予音乐灵魂，也是音乐带给人梦想。
世上再无贝多芬，世间永存《欢乐颂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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